刚经历了一场暴雨,海面上显得异常平静,哥伦布站在船头,用他最珍爱的单筒望远镜使劲地搜索着。然而,他瞳孔里出现的仍然是一片汪洋。距离出发的日期已经快两个月,根据他的预测,此时船队应该顺利到达日本了,可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的眼前浮现出圣玛丽亚号、平塔号和尼尼雅号从帕洛斯角启航时的情景,从伊莎贝拉女王期盼的眼神中,他看到了此行肩负的使命。这不仅代表了他个人、他带领的船队,更代表了西班牙人民和整个基督教世界。虽然,对于航行他已进行了精确的计算和科学的预测,但他清醒地认识到那将是一次前途未卜的冒险,不,更准确地说是一次斗争,是一场反穆斯林的圣战。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祖父就告诉他,一定要为基督教世界的独立和自由而战,因为他们已经被穆斯林奴役了太长时间。而且,从他来到半岛的那一刻起,他就深切地感受到,对于伊比利亚人来说,穆斯林过去、现在、未来,甚至永远将是他们的敌人,但他却无法预测究竟什么时候能把这群讨厌的土耳其人从半岛上赶出去。尽管,欧洲大陆的十字军在前仆后继地进行着东征,但在哥伦布看来这些就如儿戏,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况且,土耳其人的海上力量又在不断增长,现在还控制着摩洛哥、阿尔及利亚、突尼斯等北非海岸,整个地中海也仍在他们的影响范围内。多么可怕,但更可怕的是,不久之前,当葡萄牙人找到马德拉群岛、加那利群岛和佛得角群岛后,竟然发现还有更多的穆斯林有待消灭,还有新的异教徒有待解救。

漂泊在无际的汪洋中,哥伦布陷入无法自拔的惶恐和不安,他隐隐感觉到,如果他的船队今天或者明天还是无法到达亚洲,那么,他的那些暴躁的船员们……他不敢再想下去。也许,他们会撕碎他?甚至会生吃了他。他不敢预测他和他的船员们的生命归宿,或许就此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中,那么,他尚未完成的使命怎么办?他的怀里还揣着女王让他带给印度君主和中国皇帝的国书,希望他们能够和基督教世界联合起来对付强大的穆斯林。可能的话,他还要在遥远的东方找到传说中的约翰牧师和他建立的东方基督教世界。哈哈,想到这里他就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他突然觉得他是在拯救人类。

神圣、伟大的上帝啊!快来帮助我吧!他双手放在胸前,开始默默地祈祷,祈祷当葡萄牙人的船队驶过好望角的时候,他所带领的船队从相反的方向能够顺利抵达中国。他还清晰地记得,葡萄牙人咧开肮脏的大嘴嘲笑他的预测是多么的荒谬。哪怕是最具有探险精神的亨利王子都对他的航行计划嗤之以鼻。他一定要证明,他的预测是正确的。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亨利王子之所以否定了他的航海计划,是因为早就计算出哥伦布的预测根本就是错误的。哥伦布根据托勒密对地球周长的估计,推断出分隔欧洲和日本的海洋最多才宽哩,而亨利王子根据他掌握的实践经验和先进知识,预测出地球比哥伦布预测的要大得多,当然海洋也更宽。因此,前往东方最便捷的路径是绕过非洲,而不是横越大西洋。

哥伦布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迷失了方向,因为就在几天前,他的罗盘莫名其妙地失灵了。虽然,今天罗盘又恢复了正常,但他仍对自己的判断将信将疑。然后,航行的过程中,地磁南北极与地理南北极之间又出现了偏差,他把这一切归咎于北极星的移动。他必须要详细地向大家解释这些不正常的情况,以安抚大家焦虑的情绪。他决定召开一个会议,告诉大家他的预测,并许诺三天之内如果再没有发现大陆,他们将返航。这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境况,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船舱里的粮食和水已经所剩不多了,船员中的个别人开始染上了疟疾,如果疫情蔓延开来,就将是无法想象的厄运。

随着船身的摇晃,他的眼前开始变得迷糊,他不清楚这到底是泪水还是溅起的海水。一只海鸟掠过水面,他不敢相信,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抑或是视觉出了什么问题。他用粗糙的手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他想看得再清晰一些。没错,是鸟,而且不止一只,这意味着在这片海域附近存在大陆。他立即把这个惊天的消息告诉了他的大副,紧接着整艘船都沸腾了,消息马上就传到了平塔号和尼尼雅号上,三艘船扬起高高的风帆齐头并进。这一刻,哥伦布感觉到他眼中噙满了液体,而且他确信是泪水,因为是暖暖的……

三天后,也就是哥伦布承诺的期限届满前,他站在瞭望台上,从他最珍爱的单筒望远镜中发现了一个小岛,他把它命名为“圣萨尔瓦多”。从此,伊比利亚半岛拉开了历史的新篇章,基督教世界开始改变自己的命运,人类世界翻开了新的一页。

当然,哥伦布无法预测后来发生的文艺复兴、工业革命……社会主义革命等,他甚至没有预测到他发现了美洲新大陆。他至死仍然相信他到达了亚洲的马六甲海峡,虽然他没能将伊莎贝拉女王的信交到印度君主和中国皇帝的手中。正如亨利王子预测的那样,哥伦布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但是,正是这个错误诱导着一批又一批的西班牙人来到他们认为的“亚洲”大陆挖掘财富。即使在葡萄牙人绕过好望角抵达印度后,他们仍然按照哥伦布开辟的航线孜孜以求地开发“亚洲”,而不是将它作为一片无利可图的荒地。

世界的走向总是那么荒诞,如果没有哥伦布错误的预测,人类或许将过很多年才会发现美洲,或许基督教世界不会那么快崛起,或许也不会有西方世界的领袖——美利坚合众国。有人会说,既然人类有那么多错误的、无谓的预测,就像原始人用蓍草和龟甲预测未来,用巫术和宗教指引前进的方向。那么,为什么我们还要反反复复地预测我们的未来?我想说,因为我们需要,需要通过预测来驱策我们前进的步伐,鞭策我们不断地开拓,即使迷失在无际的汪洋大海中,我们也能怀着冒险的精神,举起人类命运的火炬,在一次又一次的航程中留下我们的轨迹,直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亦要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年6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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