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年新冠肺炎席卷全球，各行各业都受到了影响，毒品交易也不例外。政府为遏制疫情蔓延加强限制措施，打击毒品的生产、贩运和交易，使得贩毒人员利益减少。为了在疫情中生存，毒枭们想尽办法适应形势的发展，与警方“斗智斗勇”。在墨西哥，“毒品经济”约占GDP的1%至2%，全国有多座城市涉及到毒品走私中，直接卷入毒品生意人数超过45万，间接人员大约有万人，已然成为拉美地区的头号“毒品王国”。研究大流行期间墨西哥毒品交易的形势，破解其在非常时期的极端作法及在后疫情时代的走向，有助于国际社会反思和思考如何在新形势下打击毒品犯罪。

一、墨西哥毒品交易历史背景

在墨西哥，罂粟种植由来已久。该国位于热带地区，阳光充沛，气候干燥，为种植罂粟等毒品提供了极好的环境条件。早期，墨西哥原住民在某些宗教仪式上会食用致幻植物。比如，唱颂歌时，土著们在祭司指导下食用“致幻蘑菇”(Hongosalucinógenos)，很快出现幻觉和幻象，达到与上帝和神灵交流的目的，仪式也由此进入高潮。

▲墨西哥罂粟种植

图片来源：Infobae

墨国地处毒品生产漩涡地带，北部与世界第一大毒品消费国美国接壤，南部与世界最大的毒品生产区域南美地区相邻。地理位置独特，加之政府和毒枭相互勾结，毒品贸易在墨西哥一度呈“雨后春笋”之势发展壮大。20世纪60年代以来，控制非法毒品市场的各大“卡特尔”集团在墨西哥生根发芽，并因领土领导权以及市场控制权发生争端。80年代初，墨西哥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与毒贩达成了某种“隐性”协议：政府默许贩毒分子把从南美洲购买的毒品，经美墨边境运到美国；毒贩用大量资金贿赂墨西哥当局和统治者，确保法院调查不会涉及到贩毒组织的高层人员。除此之外，贩毒分子的武力威胁也是促使腐败行为发生的一个助因。墨西哥的“卡特尔”从美国大量走私武器，武装力量强大，给墨西哥社会带来了很大的威胁，据统计，年与毒品交易相关的凶杀案数量上升到件，与年相比增长15%；其中，在年墨西哥总统大选准备阶段就有名候选人和政治家被贩毒集团杀害，这也使得政府官员为躲避杀身之祸不得不和毒贩“谈生意”。

年12月11日，墨西哥“毒品战争”正式拉开帷幕，年1月现任总统洛佩斯·奥夫拉多尔(LópezObrador)上台后宣布停止，共持续十三年。自毒品战争开打以来，墨西哥毒品问题已经从美墨两国问题扩大为国际问题。国际刑警组织多次发布潜逃的毒枭名单，希望借此围堵世界各地的毒枭。尽管损失惨重，耗时数年，墨西哥政府和军警仍然束手无策。

二、疫情下的毒品交易新态势

毒品在墨西哥萌芽及泛滥不仅有文化、地理原因，还有如政府腐败、武器走私严重等由来已久的社会原因。而如今，新冠病毒横空出现，带来的一系列社会变化也让墨西哥的毒品交易出现了新的态势。

1.毒品供应链受阻，贩毒组织寻求新路径

疫情初期，墨西哥毒品贸易受到打击。年4月，美联社采访了近二十多名执法人员和专家，他们表示，墨西哥和哥伦比亚的“卡特尔”继续开展活动，但将城市变成“鬼城”的居家令以及更严格的边境管制使得整条毒品链——从原料供应、生产到运输再到销售，都受到致命的打击。

在供应链前端，受劳动力短缺影响，年阿富汗（世界上最大的罂粟种植国之一）鸦片收割量较年减少了三分之一；来自东南亚的前体化合物的短缺也影响了墨西哥合成毒品的生产。而在供应链末端的销售方面，由于人员的跨国流动受到限制，在毒贩必经的美墨边界，运毒车辆锐减；传统的毒品销售中心——酒吧、夜总会和汽车旅馆，大多关门歇业，导致销售渠道受阻。

然而，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时间的推移，毒品交易甚至比疫情之前更加如鱼得水，新一波“毒品疫情”在全世界蔓延。

在生产方面，墨西哥的毒枭正在雇佣大量的研究人员在实验室中制毒。在运输方面，有证据表明，面对航空运输的限制和边境巡逻，部分毒商正在转向海上航线。与陆上贩运毒品相比，海运被截获的风险较小。不仅如此，他们还通过Facebook、Twitter和Instagram等社交网络或者暗网销售毒品，甚至将毒品藏在邮寄包裹内，送到客户家中。与此同时，墨西哥毒品集团还加强对潜水器、无人机、超轻型飞机、隧道和加密货币的研究和使用。这些新型科技必将使非法贩毒活动更加便利。

▲无人机运毒

图片来源：全国无人机网

联合国毒品和犯罪事务办公室的一份报告称，“人员流动受限、边境管控更严苛、全球贸易减少可能会扰乱毒品的供应链，使贩毒模式和路线多样化。而毒品供应的变化反过来可能导致毒品消费行为的变化。”尽管世界各地毒品供应链受到影响，但在中东和巴尔干半岛等疫情控制较松的地区，交通运输受到的影响不大，毒贩仍然可以继续活动。从长远来看，一旦疫情缓解，各国防疫措施放松，可能导致毒品市场被廉价且纯净度高的毒品占据，从而导致毒品需求量和瘾君子数量增加。

2.失业率激增导致更多人投身毒品制作与贩卖

疫情前，墨西哥一名21岁的年轻人正在尝试戒毒，一份正当的工作可以帮助他保持清醒，于是他在北部城市找到了一个在车站装煤气罐的工作。疫情爆发后，墨西哥经济形势恶化，他失去了工作。但由于他受教育程度不高，工作经验也很匮乏，因此找工作时屡屡碰壁。失业数月后，他只能重操旧业：卖毒品。他的人生计划被打乱，健康情况也恶化，若找不到正常的工作来分散注意力，他的戒毒进程无疑会变得更加艰难。

这是经济形势恶化下墨西哥部分底层人民走投无路的缩影。为遏制疫情，墨西哥采取了一定的限制措施，各项经济活动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从疫情开始到现在，墨国面临着数十年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该国年GDP下降约9%，失业率从年3月的3.3%在4月激增至4.8%。同年3月至6月，该国有超过一百万正规工作员工下岗，超过一千万非正规工作从业者（如个体经营户、家庭手工业等）下岗。

一方面，在经济受到疫情严重打击的形势下，不断走高的失业率和毒品行业极高的利润对弱势群体的吸引力增大，或将有更多的人铤而走险，加入贩毒组织庞大的贩运系统，走上违法犯罪的不归路；另一方面，一旦防疫措施放松，长期存在的巨大贫富差距和严重的经济危机很可能刺激部分农民加入毒品作物种植行业或扩大毒品作物种植规模。

3.应对疫情政府分身乏术,公共资源向抗疫倾斜

去年8月，墨西哥新冠疫情死亡总病例数上升到例，超过了英国，仅次于美国和巴西。墨西哥政府忙于救治大量新冠肺炎患者，落实防疫措施，无暇顾及其他社会问题。贩毒集团借机在其势力范围内向当地居民分发物资，拉拢民心以求得当地居民的支持。如在奇瓦瓦城，以“本·拉登”（诨号）为头目的贩毒集团“新人”（GenteNueva）在街头分发食物及其他物资，这些供给品的包装上赫然印着该组织头目的头像。这种做法能帮助贩毒集团深入了解社会的真实情况，更加迅速、直接地采取行动，为人们提供急需的服务，借此提高声望，积聚民众资本。墨西哥政府官员承认，这对政府公信力是一个极大的挑战。目前地区政府也尽量向社区提供紧急物资，试图与贩毒组织抗衡。

▲某犯罪集团在墨西哥米却肯州

的阿帕钦甘城（ApatzingándelaConstitución）分发食品

图片来源：TheGuardian

另外，据统计，年1月至7月墨西哥国内共发生起凶杀案，其中多个毒枭集团因争抢地盘而引起冲突的案件就占75%左右。墨国政府承认年故意杀人案件数量或将创下历史新高。这也说明疫情并没有减少这类冲突的发生，反而使政府分身乏术，难以像以往一样大力打击毒品暴力犯罪。

4.疫情增大心理压力，吸毒人数随之增加

新冠疫情的严重程度前所未有，随之而来的多方面冲击几乎让社会脱离原本的运行轨道。生活上的不便、工作上的困难等诸多因素更是让个体产生了不小的压力。抑郁症、焦虑症、失眠、恐慌等心理问题严重影响了人们的生活。泛美卫生组织(PAHO)称，在全球疫情最严重的三个国家——美国、巴西、墨西哥，有超过半数成年人承受着因疫情带来的巨大心理压力。

许多已戒毒的人也因失业、隔离等原因被推入复吸的危险境地；瘾君子被困在家无所事事，毒瘾发作更加频繁；有些偶吸者已经彻底依赖上了毒品。这种“缓解压力”的方法加剧了他们的心理问题，而心理问题得不到有效纾解又会导致毒品依赖性增强，最终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同样的问题也在美国发生。根据美国疾控中心(CDC)的数据，截至年7月，一年内超过8.3万人死于过量吸毒，较前一年上涨29%，成为自上世纪90年代类鸦片大流行以来吸毒过量致死人数最多的一年。该机构年6月公布的一项针对美国成年人的调查还显示，有13%的受访者承认通过吸食毒品来缓解疫情引起的压力。截至年5月，美国一年内芬太尼的消费量较去年增长了38%以上，这种毒品主要来源于墨西哥的贩毒集团。因此，墨西哥除了要应对国内吸毒需求上升的问题外，还面临美国毒品高需求持续拉动跨境毒品运输的难题。

三、墨西哥政府现行的禁毒设施

自年前总统费利佩·卡尔德隆(FelipeCalderón)执政开始，墨西哥正式打响了为期13年的“毒品战争”。政府开始采取强硬态度与毒枭正面对峙，将打击毒贩作为首要任务，开展声势浩大的联合扫毒行动。但是毒品战争并没有为墨西哥民众带来一个更和谐安全的社会，反而导致社会不安定因素急剧增加。自年毒品战争拉开帷幕，总计有25万人在各种冲突、谋杀案中丧生，据估计单是失踪人口最少也已超过3万人。在对峙期间政府抓捕了多名毒枭头目，但丝毫没有削弱其势力，毒枭团体的分裂与对抗反而加剧了地区不稳定因素。

年1月30日，墨西哥现任总统洛佩斯正式宣告毒品战争结束。他认为，“人民需要和平，那么我们就争取和平”；墨西哥社会现在更需要人民“相拥”而不是“相杀”。据墨西哥国家社会发展政策评估委员会数据显示，年墨国国内年收入低于贫困线标准的人口有万，而受疫情影响，这个数字可能会上升至万。对此，新政府显然更倾向于将工作重心转移至改善民生。政府出台“国家和平与安全计划(PlanNacionaldePazySeguridad-)”提出新的禁毒措施，赦免量刑较轻的罪犯、重建司法系统、建立和平委员会、更新监狱设施建设、组建国民警卫队等，同时推出一系列社会发展计划，减低毒品泛滥地区的贫困率。根据新出台的计划，墨国政府将修改相关法律，严厉打击腐败，取消一些高级官员的相关特权，对公职人员提出强制申报资产和税收等信息的要求，同时提高检察官和警察的工资。

目前，墨政府新的禁毒计划的试行效果仍然有待时间验证。墨西哥前联邦司法顾问丹尼尔·赫尔南德斯(DanielHernández)称赞了墨西哥新政府采取的反腐措施，并表示，为从根本上解决毒品问题，墨西哥需采取现代化措施和法律手段，严厉打击犯罪组织的金融结构，同时实施教育计划，在年轻人和整个社会中树立正确价值观。从实际数据来看，年1月到10月，墨西哥政府总计缴获.千克毒品，包括大麻、可卡因、海洛因、冰毒等。据墨西哥国防部长路易斯·克雷森西奥·桑多瓦尔(LuiCresencioSandoval)公布数据显示，年该阶段比年同期缴获毒品重量增加了44%，年1月到10月缴获毒品重量为16.9万千克；年1月到10月，芬太尼缴获量比年同期增加了%，鸦片缴获量增加了%，可卡因缴获量增加了75%，海洛因缴获量减少了10%。同期，警方截获地面运输车辆2.2万辆、飞机51架、货船44艘，且查获54处生产作坊，年查封的货船以及生产作坊数量与以往相比较少。可以看出，洛佩斯政府虽然选择走温和路线，避免与毒贩直接发生冲突，并且将工作重心放在维护地区和平安全，但实际上并未减少缉毒力量，整体工作重心从与毒贩“硬碰硬”转向从政府内部开始整治，同时通过建设更强大的警卫力量，严格进行各项监察缴获任务。

▲墨西哥警方缴获.千克毒品

图片来源：Infobae

去年12月，墨西哥众议院通过了一份关于修改《国家安全法》的法律修正案，限制外国特工人员在墨西哥的活动范围，并取消其外交豁免权。洛佩斯所属的左翼党派成员称，此举旨在“维护国家主权”。据悉，墨西哥在反毒品斗争中与美国长期合作，90%的信息由美国缉毒局提供给墨方，据美联社报道，美国毒品管制局驻墨西哥负责人通常享有完全外交豁免权，其他人员享有部分豁免权。由于过分宽松的限制条件，美方可以借“打击毒品”的幌子，趁机刺探墨西哥政府机密，干涉墨国内政，因此墨国内一直存在指责美国利用该合作侵害墨西哥主权的声音。此前，美方曾在没有通知墨方的情况下调查并逮捕墨西哥前国防部长萨尔瓦多·西恩富戈斯(SalvadorCienfuegos)。据《华盛顿邮报》报道，美方曾秘密拦截西恩富戈斯手机的通信内容，墨国政府担忧美国可能会对其他高级官员采取同样手段，从而侵害墨国国家主权。但总统洛佩斯在12月8日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此举并非是针对美国逮捕行动的反击。墨西哥国内毒网错综复杂、卡特尔与政府勾结、各种社会问题由来已久，毒品问题十分棘手复杂。因此，促进建成良性国际合作体系，共同打击毒品犯罪是墨西哥和全世界义不容辞的责任。

墨西哥通过修正《国家安全法》限制外国特工人员在墨的活动一举，引起了美国政府强烈的不满，因为新的法案可能会使美国在墨的特工行动面临机密信息泄露的危险，对打击毒品贩运有极大的负面影响。然而在拜登上台几天后，墨西哥政府于1月14日再次对《国家安全法》进行了一些修改。修改后的法案要求，外国特工组织在墨西哥境内举办会议时，应向墨政府官员提供包括相关人员的身份等细节信息，而不必提供会议机密信息，墨官员接收信息后三天之内向政府报告。与去年12月法案中，外国特工必须与当地官员分享在墨西哥境内获得的所有信息的要求相比，这次的规定似乎重新保证了美国调查信息的私密性，使美国当局松了一口气，但这并不意味着墨西哥服软，其动机或只是试图减少与美国的摩擦。

作为墨西哥毒品出口最大的国家，美国对开展国际合作打击毒品交易的态度与措施也至关重要。拜登宣誓就任总统后，墨西哥总统洛佩斯仍向外界强调寻求在有序、互敬、不干涉内政基础上合作的重要性。而今年4月初，美国媒体报道美国药物管制办公室(ONDCP)发布的一份对拜登今年内优先处理事项的报告文件显示，美国将与墨西哥和哥伦比亚携手，加深以公共健康为重点的双边合作，形成集体和全球对策以减少非法药物生产，增强国家的有效存在和推动基础设施建设。该文案表明，拜登将采取与前人有所不同的、更广泛及更多维度的措施。但到目前为止，美墨对打击毒品的合作尚未明朗，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美墨之间的关系走向。

四、相关国际合作新形势

在拉美地区合作打击贩毒方面，两大传统“毒品国”——墨西哥和哥伦比亚合作紧密。年3月，墨西哥和哥伦比亚就携手打击贩毒达成协议。哥伦比亚总统伊万·杜克(IvánDuque)向墨西哥政府提议加强两国金融情报交流，从而掌握毒贩资金流信息。除此以外，鉴于移民是毒品贩运的潜在参与者，两国也将在不影响合法移民以及旅游业的情况下加强对移民的控制。年5月，全球毒品政策委员会(ComisiónGlobalsobrePolíticadeDrogas)的几位来自拉美的成员——墨西哥前总统埃内斯托·塞迪略(ErnrestoZedill)、秘鲁作家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MarioVargasLlosa)、巴西前总统费尔南多·恩里克·卡多佐(FernandoHenriqueSilvaCardoso)联名发表“毒品执法”宣言。他们认为打击毒品犯罪要从打击毒品集团入手，加强跨国合作，而不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吸毒者身上。他们指出，针对瘾君子或小型毒贩的镇压政策导致拉美监狱人满为患，而那些真正把控毒品犯罪命脉的人却逍遥法外。对此，他们主张加强对毒品买卖现金流的追踪和对非法药物售卖的追踪。

打击毒品犯罪是世界各国的共同义务，而墨西哥是中国构建命运共同体的重要伙伴。21世纪中国拉美双方利益日益融合，随着双方经贸关系的发展以及人员交流的扩大，包括走私、贩毒、有组织犯罪等内在非传统安全问题日益成为双方共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