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阅年看过的电影，发现没有一部打五星的。虽然不代表这一年没有好电影，但好电影跟个人趣味是两码事，真正打动我的是这五部：《四个春天》《外出偷马》《痛苦与荣耀》《爱尔兰人》《纽约的一个雨天》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文

陈斯鑫编辑

陈雅峰

全文约，细读大约需要7分钟

《四个春天》

年第一部让我感动的片子是年初上映的《四个春天》，这部以家庭生活为题材的小成本纪录片，因为在年第12届FIRST青年电影展上获评“最佳纪录长片”而声名鹊起，之后能在寸土寸金的商业院线争取到排片已经相当不易。

在风景如画的贵州独山，退休的父母守着一座大房子，儿女们都在外头打拼，只有每年春节才会回来团聚。全片通过导演四次回家过春节的经历，记录了普通家庭简单的小幸福，而随着变故的发生，片子的色调也逐步从明媚走向幽暗。

没有宏大叙事，也不需要戏剧冲突，谈不上技巧，更没有套路，全凭真诚打天下。导演陆庆屹不惜让全家真人出镜，演员就是家人，没有表演，都是生活；没有剧本，都是现实。因为真实，所以感人，一个表情，一句话，皆可催人泪下。遗憾的是演员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导演也就掌控不了剧情。

从柴米油盐到生老病死，他们认真生活，却敌不过生活。时间给平静的家庭生活抛出一个个问题，留守老人的寂寞、单身子女的责任与困惑、北漂青年的挣扎、疾病对家人的影响，都很容易引发中国观众的共鸣，因为相信发生在他们家的故事，也发生在千千万万个家庭。

《外出偷马》

选择看《外出偷马》是因为多年前读过挪威作家佩尔·帕特森的同名小说，而电影也极大程度忠诚于原著。离群索居的特罗德遇到年少时的邻居拉斯，回忆起50年前与父亲共处的日子，森林里伐木、偷马，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底下暗流汹涌：拉斯误杀双胞胎兄弟的阴影，特罗德父子和拉斯母亲的暧昧关系，父亲出走给少年特罗德造成的伤害……“偷马”既是少年人的游戏，也是父辈为反抗德军进行地下活动的接头暗号，影片中轻描淡写的战争，其实要对这些伤害负很大的责任。

北欧的冷峻不止于风景，还有男人硬朗的处事方式，尽管克制，依然生疼。“痛不痛，可以自己决定”，与父亲和解是男人必经的成人仪式，而破茧为蝶的特罗德也在影片最后与自己的女儿和解。同样出生于奥斯陆的导演汉斯·皮特·莫朗，深谙老乡作品的意旨，用镜头把佩尔·帕特森诗意的语言转化成优美的画面，森林、雪地、河流，配合着轻灵的音乐，试图用温柔的方式来化解人物内心的伤痛。缓慢的节奏、意识流的叙述和散文式的旁白考验着观众耐心，一旦沉浸进去，却颇堪回味。

《痛苦与荣耀》

就当是佩德罗·阿莫多瓦的自传吧。永远艳丽斑斓的色彩，驾驭自如的湿拓画和3D动画技术，克制的同性恋情，套娃式的戏中戏结构……《痛苦与荣耀》的火候拿捏得恰如其分，像一个经霜后自然成熟的果子，怎么看都美，怎么吃都甜。

当70岁的阿莫多瓦回顾自己的一生，他收敛起昔日的锋芒，不再像年轻时候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而拼命堆砌极端的素材，你看不到《捆着我绑着我》、《关于我母亲的一切》、《吾栖之肤》中令人不适的镜头以及动辄企图颠覆三观的情节，他不再挑战伦理，变得温柔、纯真、深情款款。

主角萨尔瓦多是一名导演，由于疾病与空虚陷入了无法创作困境，在经历了与断交的朋友和解，与久别的恋人重逢，并找到童年时故人给自己画的肖像之后，内心终于释然，他欣然接受手术，并重新开始创作。拍电影成名带来的荣耀，疾病与生离死别的痛苦，随着时间的淘洗都已淡然，留在记忆里的画面就剩下河边洗衣服的母亲，儿时蜗居的洞穴，以及给自己性启蒙的年轻画匠的健美裸体，这些糅合了童年、故乡、母亲、恋人等复杂情感的镜头，不禁让人想起了聂鲁达的诗：

你来自滋养过我灵魂的贫苦的南部：

在她的天上，你的母亲与我的母亲仍

一同洗衣。我因此选你为伴侣。

《爱尔兰人》

在批判“漫威电影不是真正的电影”之后不久，年11月27日，马丁·斯科塞斯执导的黑帮电影《爱尔兰人》在Netflix上线。

马丁·斯科塞斯、罗伯特·德尼罗、阿尔·帕西诺、乔·佩西，平均年龄77岁，这是一部不折不扣的“老人电影”，更是四位老电影人最后一场盛大聚会。老戏骨们的默契配合是无疑是本片一大看点，马丁·斯科塞斯解释过坚持力邀老友出演的原因，跟老家伙们讲一句就懂，跟年轻人要解释半天，演出来还不一定是你想要的，他老了，耗不起这个时间。

马丁·斯科塞斯的老辣在于电影技术的娴熟，在于熟谙美国黑帮文化，在于对资本的撬动能力，在于对老朋友的调动能力。他想做的事一定不惜代价做到，把拒绝了50次的乔·佩西请出山就是一个例子。相比年轻时说话不带标点、揍人几近癫狂的狠劲，老年乔·佩西温柔平静的语调更为冷酷，他饰演的罗素乐意斡旋帮派里面各种冲突，而一旦下定决心，绝不留情，杀人对他来说只是一道程式，哪怕是杀自己的朋友。年龄最大的阿尔·帕西诺反而是最出彩的，充满激情的表演让固执而又情绪化的吉米·霍法跃然于银幕之上，跟人家干架的劲头完全看不出是一位79岁的老人。

“老”也是这部电影的致命缺陷。减龄技术可以修整样貌，却恢复不了灵气。体态臃肿、动作呆滞的罗伯特·德尼罗让人看得吃力又心疼，导演不得不删减原著《IHeardYouPaintHouses》中弗兰克年轻时候的故事，使得剧情略微失重，一度变成弗兰克·希兰和吉米·霍法双线并重，衔接上也有些含糊，不足之处只能靠观众的包容弥补，毕竟这是拼尽全力也无法改变的事。

马丁·斯科塞斯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一如他批判漫威电影时所写的“电影是关于真相的——美学、情感和精神上的真相”。他镜头下的美国黑帮文化就是宗教般的存在，《爱尔兰人》不仅一脉相承延续这种基调，它的野心还在于，始终把故事置身于美国、甚至全球重大政治事件的背景之下，并揭示其与帮派活动千丝万缕的关系，让人看到美国黑帮——不管正义与否，都是人类社会的一部分，并且影响着其它部分，而不是仅供娱乐的警匪游戏。

无论如何，三个半小时的《爱尔兰人》都是值得回味的电影大餐，最好配合《教父》三部曲、《美国往事》、《好家伙》、《赌城风云》等“前菜”享用，因为不管是演员、角色，还是故事背景，都互有关联。

《纽约的一个雨天》

伍迪·艾伦这部“新作”推迟了两年才与观众见面，很难说这会不会是他最后一部电影。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依然是那个喋喋不休、引经据典的话痨，仿佛一部电影台词不提二十个文艺界名人就不是伍迪·艾伦了。依然是讽刺手法的爱情题材，“甜茶”饰演的天才学生盖茨比，一心叛逃母亲构建的上流圈层，看似不务正业，却集才华、帅气、有钱、好人品于一身，他深爱的女朋友阿什莉是银行家的女儿、选美冠军，可惜这位“淑女”典范其实是可以在一天之内跟三个男人搞暧昧的“傻白甜”。一个雨天的经历足以让一名文艺青年倒掉一杯“绿茶”，换上一杯烈酒，盖茨比理智地告别阿什莉，最终牵手同样叛逆直率的小太妹钱·提利尔。

难以想象伍迪·艾伦这把年纪了还有这样的少年情怀，看上去像极了中国传统落魄文人热衷意淫的才子佳人故事，硬是被他拍成了小清新，繁芜的关系说到底只是为了衬托文艺老年导演的自恋。酒吧里的钢琴、博物馆的画展、雨天钟声下的吻……这种古典浪漫调调对文艺青年依然有着精准的杀伤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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